題記——

　　一生中最對不住的人是大妹。每次想起大妹，鼻子就酸酸的，喉嚨哽咽，心里難受得很，眼淚便會忍不住掉下來。

　　一

　　大妹大名愛玲，是李家五朵金花中最漂亮的一朵。白里透紅的瓜子臉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，雙眼皮彎眉毛，潔白的牙齒如珍珠般光滑圓潤，身材苗條，文文靜靜，性格超好，從不和別人起爭執，也不和姐妹們爭搶吃或用的東西。但是命運真的是不安好心的促俠鬼，它在賜予一個女孩美貌時，總是順便把苦難也當作禮物送給她。小時候的大妹不是生病就是生瘡。有一次不知道生什么病，打針打了將近一個月，腳都差點跛了。還有一次急性闌尾炎差點送了小命。大一點的時候不生病了，卻也不太平。先是被一條瘋狗咬了，去打個狂犬疫苗吧，還影響了記憶力，以致后來嚴重影響了學習成績，結果大妹是我們五姐妹中唯一沒有考上學校的人。一劫剛過，一劫又來，好好的腿上突然生滿了無名毒瘡，潰爛了的毒瘡黃水直流，看著心里就發麻。使盡了土法子和洋法子都無濟于事。下田插秧打禾時，螞蝗就一個勁地往大妹腿上叮，我很疑惑，難不成螞蝗更喜歡吸毒汁?總之不出十分鐘，大妹腿上便密密麻麻的全是螞蝗，我們只好停下手中的活，手忙腳亂地幫她扯螞蝗，每扯掉一根螞蝗，傷口便會流一攤血，等螞蝗都扯完了，大妹的腿上已滿是鮮血。至今我和大妹說起螞蝗，兩人渾身都會起雞皮疙瘩。小時候的多災多難并沒能讓命運之神對大妹顯出絲毫憐憫之心，它一直猙獰著兇狠的面目對待我的大妹。

　　二

　　其實我應該就是妹妹人生中那個可惡的命運之神。因為我的一個的決定，大妹的人生之路充滿坎坷和艱辛。

　　大妹初中畢業沒考上當時包分配的中專學校，不得已讀了高中，她就讀的學校是縣第三中學，三中離我家有四十多里路，妹妹住校，每周回家一趟。因為家里窮，大妹大多是走路往返學校。刮風下雨，妹妹迎著風雨前行，冰天雪地，妹妹踩著冰雪前行，酷暑驕陽，妹妹頂著烈日前行。因為家里窮，每周回家的妹妹要背上夠一周吃的菜—一一大罐酸蘿卜絲，或者是搗碎的酸辣椒炒豆豉去學校。每次走幾十里路去上學的妹妹從不說累，每天吃酸菜下飯的妹妹從不說苦。高三畢業前夕，，妹妹考了高中的預考，成績不錯，拿到了高中畢業證。預考后，妹妹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，猶豫，徘徊，彷徨。是繼續就讀參加正式考試，還是就此結束學業去打工掙錢，和我一起協助父母供兩個妹妹讀書?繼續讀高三參加高考，如果應屆沒考上大學，那家里是再也拿不出復讀的錢的，如果放棄高考，又怎么能確定一定考不上大學呢?在這個關鍵時刻，在這個決定妹妹前途的關鍵時刻，因為自私，因為無奈，也因為不堪重負，我給妹妹做了一個渾蛋決定，一個使我終身內疚的決定，一個使妹妹的人生充滿坎坷和艱辛的決定——輟學去廣東打工。因為負擔我們幾姐妹讀書，早已焦頭爛額的父親也默許了我決定。妹妹不說話，只是低著頭，雙手使勁地搓著衣角。妹妹的眼睛一定紅了，紅了的眼眶里一定噙滿難過的淚水。我別過頭，鼻子一酸，強忍著的淚水伴著鼻涕流了個唏哩嘩啦。

　　一九九三年端午節后，考完預考的妹妹拎著一個裝著簡單行李的蛇皮袋，來到我教書的學校和我道別。當時我正在上課，妹妹靜靜地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，不時透過窗戶看著認真聽講的學生。看到妹妹，我心里五味雜陳。妹妹低著頭輕聲說：“姐，我還差一些路費，又給姐姐出難題了。”我聽了，眼圈一紅，眼淚忍不住就流了出來。我拿出我全部的錢，不到一百塊，給了妹妹。妹妹的眼圈也紅了，她知道我因為支助妹妹們讀書，手頭一直很緊張。“姐姐，我走了。家里就辛苦姐姐多打招呼，我掙到錢就寄回來。”妹妹的聲音哽咽了，我的眼圈又紅了。

　　妹妹走了，遠去的妹妹的身影越來越小，背影越來越模糊，漸漸地消失在楊柳依依，稻浪金黃中。妹妹走了，這一走，家鄉成了故鄉，這一走，妹妹成了異鄉人。妹妹走了，從此與風雨同行，與坎坷相伴。時隔經年，思念瘦了河水，殤了柳葉，淹了稻黃。

　　三

　　成了打工妹的妹妹每天站在流水線前，對著冰冷的機器，沒日沒夜地加班，只為多掙點錢寄回家給老三和老四交學費。每次收到大妹寄回家的辛苦錢，我的心里就堵得慌，而父親則雙手抱著頭，不停地自責。那些年打工者的生命安全沒有保障，工資待遇很低而且還時常被拖欠被剋扣。每次聽到身邊的某個在外打工的人下落不明時，晚上就時常做惡夢，夢見妹妹被壞人抓住，我想救她，可是卻走不動，喊不出，醒來之后，汗水和淚水打濕了枕頭，模糊了雙眼。獨自在外的妹妹每次寫信回來，不說苦，也不說累，也沒有半句怨言。每次收到妹妹的信，心里的愧疚就無處安放。

　　為了攢錢給老三老四讀書，妹妹那年沒有回家過年，因為來回要花好幾百塊錢路費，她舍不得花那一筆在我們家里能派上很多用場的巨款，比如買化肥農藥和種子，比如給妹妹買新衣服，等等，而且還怕年后不好找工作。沒回家過年的妹妹把攢下的錢寄回了家，父親用妹妹寄回的錢多買了些年貨，還給老三老四添置了新衣服，老三老四看著比往年豐盛的年貨，還有漂亮的新衣服，開心得又蹦又跳，奶奶卻悶悶不樂，總是念叨“苦命的孩子，八字生得丑。”看著老三老四進進出出吃個不停，向來疼愛孫女的奶奶黑著臉罵道：“你們是餓死鬼轉世啊，就曉得呷呷呷，也不問聲你們二姐回來過年么。”獨自在外的妹妹啊，在萬家團圓的爆竹響起，飯菜飄香時，眼里一定噙著思念家人的淚水，心里一定藏著刺痛心房的孤獨。

　　人生的際遇往往無法預料。此后幾十年，因為遠嫁，因為生活的艱辛，回家和回家過年成了妹妹生命中的奢望。

　　四

　　人生的緊要處只有幾步。而負重前行的人生總是在緊要處沒有選擇的余地和膽量。妹妹打工的第二年，老板看她工作努力又有文化，想送她去學技術，但是學技術的半年里不開工資。妹妹寫信回來征求我的意見，我含糊其詞，沒有給妹妹明確答復。妹妹是何等聰明而又善解人意，她馬上猜到我的想法——不希望她因學技術而耽誤掙錢。妹妹什么也沒說，繼續在流水線上賣苦力，換取微薄的工資和我一起幫父親支撐我們的家。因為我的自私，因為我的目光短淺，我再一次成為了妹妹生命中的惡人。機遇一旦失去，它就不再眷顧。在以后的歲月中，起早摸黑，風里來雨里去成了妹妹生活的常態。

　　五

　　命運沒有因為妹妹的努力和付出而改變。相反她的生活因為沒有找對人生的另一半而變得更艱辛。妹夫是浙江寧波人，比妹妹大六歲，沒讀多少書，和妹妹在同一個工廠打工，看起來老實善良，雖無一技之長，但至少能堅持在流水線上工作。于是在沒有過多了解的情況下，涉世不深的妹妹把自己裸嫁了出去。沒有聘禮，沒有酒席，只有一紙婚書，和奶奶親手做的四雙布鞋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?；楹竺妹煤兔梅蛞黄鸹亓艘惶四锛?。那是1995年，是妹妹南下打工后的第一次回家。第一次見面，奶奶和父母親對妹夫還算滿意。隨后妹妹隨妹夫回了寧波。一年之后，極其疼愛我們的奶奶因病去世了，因為路途遙遠，通迅不便，等妹妹得到信后，奶奶已經登山了。很多時候，一別真的就是永遠，直到現在，妹妹和我說起奶奶，總是哽咽不已，淚水盈眶。

　　回寧波后，妹妹做線切割，妹夫做模具，按理，小日子應該過得不錯。但慢慢地妹夫暴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，游手好閑，打牌賭博，花錢如流水，抽煙要抽中華煙，喝茶要喝龍井茶。他嫌給別人打工丟臉，工資也不高，干脆辭工在家閑著。妹妹看他一個大男人在家坐吃山空，沒辦法，只好東挪西湊幫他辦了一個小五金配件廠，但妹夫只做甩手老板，結果廠子因經營不善而倒閉，五六萬塊錢打了水漂，泡子也沒冒一個。在九十年代底，這不是一個小數目，這筆錢不知道浸泡了妹妹多少汗水。廠子沒了，妹夫更是整天無所事事，于是無聊至極的妹夫便去打牌賭博。輸了錢就問妹妹要，不給就偷妹妹的錢，而且無論藏得多么隱秘，他都能找到，好多次妹妹想離婚，但話到嘴邊又想，也許哪天他會變好呢?妹妹一個人工作養家，還要支助娘家妹妹讀書，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。因為勞累過度，妹妹的第一個孩子流產了。流產后的妹妹沒有休養，又繼續工作。1999年，在經歷了調理身體，臥床保胎的苦難之后，妹妹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。孩子的到來，讓妹妹既開心又擔憂。開心的是看到了新生命的美好，擔憂的是開支更大了，自己會更辛苦。好在兇殘的命運之神終于打了一個盹，讓妹妹喘了一口氣。

　　為了有更好的發展，妹妹籌錢辦了自己的小作坊，專做線切割加工。妹妹工作認真，技術過硬，為人又好，回頭客很多，收益還不錯。孩子健康成長，自己工作順心，妹夫雖不工作，但也沒在外面惹麻煩。日子總算過得像模像樣了。

　　于是在2003年冬天，父親六十歲生日的時候，境況稍有好轉的妹妹帶著妹夫和四歲的兒子，在時隔八年之后再次回到娘家。親人相見，喜極而泣。其時，老三已參加工作并成家，孩子和大妹的孩子同年，老四也有了正式工作，老五大學剛畢業，暫時在廣東打工。看著妹妹們一個個都安穩了下來，大妹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只是再也看不到我們慈祥的奶奶，心里不勉又生出一些思念和傷感。妹妹買了供品，和父親一起來到奶奶的墳前，祭奠長眠在九泉之下的奶奶。陰陽兩隔，縱是萬語千言，也難解親人永離之痛。淚眼婆娑的妹妹在奶奶墳前長跪不起。

　　暫短的相聚中，我們游夫夷江，爬八角寨，下地干活，上山砍柴，陪父母親聊天，回憶著小時候的點點滴滴，比如偷奶奶的糖，偷老三藏起來的零食，炸奶奶捉回來的蟲子吃，做鴨絲毛豆腐吃，爭著和奶奶一起睡，還有拉幫結派孤立某個和自己鬧矛盾的人，每一件事，每一個場景都是那么熟悉而美好，歡聲笑語充滿了娘家小屋。我們暫時忘卻了生活的艱辛和不易，忘卻了無奈的離別和思念。

　　六

　　對于男子漢來說，親手建一座房子，是衡量一個男人一生建樹的重要標志。而妹妹，以柔弱之軀扛起了男人的責任。2007年底，妹妹一邊打理自己的作坊，一邊操心建房子的事。作坊通常要加班到深夜，白天又要去選購建房子的材料，妹妹的作坊離建房子的地方有十多里遠，她騎個電瓶車來回很不方便，遇到下雨天，常常被淋成落湯雞，還很危險。有一次就從電瓶車上摔下來，膝蓋和手掌擦得鮮血直流。所以實在走不開時妹妹就吩咐妹夫監工，可是自由散漫慣了的妹夫哪里受得了這樣的約束，往往妹妹一轉身，他一溜煙就跑得人鬼不見，安排他買材料，他就拿材料款和狐朋狗友吃喝豪賭，不賭得一分不剩是不會歸家的。沒辦法，妹妹只好請父親遠赴寧波給她管理建房事宜。父親看著忙得焦頭爛額的女兒，又深深的自責自己的無能，耽誤了女兒的一生。經過一年多的操勞，三層小別墅終于竣工。房子漂亮大氣，裝修美觀，家俱齊全。妹妹終于建起了自己的房子，有了自己的窩。看著傾盡所有而建的房子，堅強的妹妹流下了喜悅的淚水。

　　七

　　2008年促不及防的金融危機，波及了所有的加工業，很多加工廠直接關門大吉，妹妹的小作坊也受到了影響。好在她一直工作很努力，技術又過硬，為人也實在，所以沒受到太大的影響。雖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，但在收入銳減的情況下，既要建房，又要養家，我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挺過來的。時間眨眼到了2010年，妹妹看妹夫整天無所事事，東游西蕩，覺得長久下去也不是個事。于是便跟妹夫商量給他買輛車，一則可以接送孩子上下學，再則也可以拉拉客賺點零花錢，免得老是吃閑飯。這個提議正中妹夫下懷，于是妹妹湊錢付了首付，給妹夫買了一輛中檔的東風雪鐵龍小轎車。善良而要面子的妹妹以為這次妹夫會洗心革面，奮發圖強，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。有了車子的妹夫整天跑得更歡，可他不是去跑客掙錢，而是跑到外面去打牌賭博，時常搞到半夜三更才歸家。妹妹一心撲在加工廠和孩子身上，無暇管他。看老公整天早出晚歸，以為自己的老公終于懂事了，還時不時地煮些好東西犒勞他。直到快過年時，收帳的人收上門來，妹妹才如夢初醒。氣勢洶洶的收帳者說如果不還錢，就要砸房砸車砸人，妹妹嚇壞了，只好又湊錢打發走那些兇神惡煞。一年下來，辛辛苦苦，起早摸黑掙的十來萬塊錢眨眼就到了別人兜里。妹妹氣得幾天幾夜吃不下睡不著，并以離婚嚇唬他，屢教不改的妹夫終于稍微收斂了一點點。

　　七

　　幾經折騰，妹妹心力憔悴，身體越來越差，因貧血引起內分泌紊亂，結果子宮內長了一個直徑五厘米的囊腫，好在是良性的，醫生建議再生一個小孩，對囊腫修復有好處。聽醫生說可以通過生孩子的方式治療囊腫，妹妹的婆婆極力贊同，妹夫也一直在妹妹耳邊嘀咕，也許是醫生的建議起了作用，也許是妹妹覺得一個孩子太孤單，也許她還對妹夫抱著希望，希望妹夫能有所擔當。妹妹又打電話給我，希望我給她拿個主意，我也贊同妹妹再生一個，多個孩子多份開心，于是在2012年妹妹生下了老二。生下老二后，妹夫雖然還是游手好閑，但總算沒出去豪賭了。因為生孩子耽誤了不少活，妹妹剛坐完月子就一頭撲進作坊里，沒日沒夜地加班趕貨。畢竟一家四口的吃喝用度全指望著妹妹一雙手。日子就在無盡的操勞和機器的轟鳴聲中悄悄流逝，添了皺紋，老了容顏，所謂的歲月靜好，是別人在替你負重前行。在無數個漫漫長夜里，不堪重負的妹妹無數次萌生了離婚的念頭，但無數次又在他也許會變好的想法中放棄。正如托爾斯泰所說“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，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。”

　　2015年，妹夫又開始折騰，說是和朋友合伙到江西景德鎮做瓷器加工。妹夫的朋友妹妹也認識，是一個踏實做事的人，于是妹妹又拿出三萬塊血汗錢交給妹夫，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好好和朋友一起做生意，別到時候害了自己不說還坑了朋友。這次妹夫是拍著胸脯發下誓愿說一定好好干。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，這句話活脫脫就是妹夫的寫照。生意剛開始做，八字還沒有一撇，妹夫又擺起老板的架子，還三天兩頭景德鎮寧波兩頭跑，合伙人再三忍讓，并苦口婆心的勸說，妹夫依舊我行我素，認為我是老板我怕誰，沒辦法，他朋友只好抽走資金退出，妹夫守著爛攤子折騰了近兩年，花光了原始資金，還欠了一屁股債，又灰溜溜的回家吃閑飯。妹妹對妹夫徹底死心了，連離婚都懶得跟他提。人生之不幸莫過于心死。遠離親人的妹妹啊，你要有多么堅強的意志，才能挺過這百般煎熬的一天又一天，才能獨自承受所有的苦難，才能淡然面對命運對你的不公。

　　八

　　我家老五出生于1982年，因為超生，剛離開娘肚子就被抱養出去，而老二又遠嫁，所以三十多年來，五姐妹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團聚過，老二和老五壓根連面都沒見過。父母親年紀漸漸老了，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們姐妹能聚一次。2016年冬天，是媽媽的70歲生日，趁這個機會，我提議五姐妹團聚一次。遠在浙江寧波的老二和廣西欽州的老五，克服各種困難，攜家帶口，一起回到了生養她們的家鄉，這是大妹二十歲離家謀生后的第三次回家，大妹的第三次回家與第二次已時隔十三年。遠嫁的女兒是親人們心中最柔軟的痛。她們是父母親永遠放不下的牽掛，她們是父母親永遠無法抹去的思念。雖然兩個妹妹回來時，媽媽的生日已經過去，但終究回來了。五個女兒終于齊齊的聚在了父母親身邊，那份喜悅，那份幸福，那份滿足，那份安寧，無以言表。只是看到大妹滿臉的憔悴，父親又限入了深深的自責中。

　　當年棄學為家貧，追夢南方獨一人。

　　淚眼婆娑離父母，浮萍飄泊起風塵。

　　辛勤勞作忙生計，謹慎經營累自身。

　　萬里遙途音信杳，千山孤旅訊難詢。

　　雙親夜夜思兒苦，眾姊天天盼妹真。

　　花謝花開花又落，草枯草綠廿輪春。

　　舉家今日回鄉轉，四顧茫然不識秦。

　　世事無常悲聚散，且珍白發享天倫。

　　大年三十晚上，我們陪父母親一起吃團圓飯。對于大妹來說，這是她離家二十三年后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回家，回家過年，回家陪父母一起過年。漂泊的游子終于可以暫時放下一切，倚著父母親日漸衰弱的肩膀休息片刻。美好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，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相聚的開心和溫馨，妹妹們又要揮手告別，這一別，不知道何時能再相聚，這一別，希望諸事如意，這一別，希望歲月靜好。

　　九

　　可是妹妹的人生中卻從來沒有歲月靜好。2017年，她的一個高中同學，說有一個平臺發展得很好，回報率高，而且原始資金可以隨時撤出來，如果有投資意向，可以直接由同學本人和妹妹簽合同。因為多年的同學關系，妹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，她壓跟就沒有去想同學會騙她，因為以她的為人準則，她從來不會去騙人，也深信別人不會騙她，更何況對方是幾十年的老同學。妹妹的錢被妹夫折騰得差不多了，手頭沒有余錢，于是便從我手里借了五萬元，投到了他同學介紹的那個平臺，當時我覺得不太靠譜，但妹妹第一次開口跟我借錢，我也不忍心拒絕。結果，才過了不久，那個平臺就被查封，五萬元錢打了水漂。妹妹很傷心，既為打了水漂的錢，也為欺騙她的同學，魚那么信任水，水卻煮了魚。心靈雞湯里有一句話“你只要負責善良，其它的上天自會安排”，可是為什么一直善良的妹妹卻總是被命運捉弄呢?也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，因為我的自私的決定，妹妹的美好前途被我斷送，妹妹的安穩人生被我改寫。曾經有一次妹妹說起，因為自己人生的缺憾，想把自己沒實現的夢想(大學夢)強加給她兒子斌斌，，對他強加管制，差點讓斌斌產生了抑郁，這事是斌斌跟妹妹好多次對抗后，妹妹找他談心時他哭著說出來的，到現在妹妹想起來仍然后怕不已。因為我的自私，還差點毀了外甥的一生。所以妹妹雖然從來沒有責怪過我，也從不訴說自己經歷過的所有苦難和艱辛，但我內心深處的自責卻從未停止過。

　　后記

　　生活依舊繼續，妹妹放下所有的不開心，仍然風里來雨里去，仍然起早摸黑，掙著血汗浸染的錢養家糊口，偶爾也忙里偷閑帶著兩個兒子去郊外走走，散散心，透透心。令人欣慰的是我的大外甥今年即將參加工作，妹妹也可以稍微松口氣。也許人生就是這樣，有初心，有夢想，更多的是風雨，苦難，無奈和無助。但不管命運如何的不公，生活是多么的艱難，我們仍然不忘初心，笑著前行。我們相信，風雨過后一定有彩虹。

　　妹妹，你是好樣的!